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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IX.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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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浴室長凳上的兩個士兵正在互相清洗頭發,並小聲地聊著天。旁人聽不到說的是什麽內容,只是可以聽見兩人時不時地發出一致的笑聲。

德國的軍人除了生活細節要求得很嚴格外,對於內務也非常重視。也是因為關乎到整個部隊的軍容,士兵也被要求保持良好的衛生狀況。所以每天熄燈前軍營中的公共澡堂都擠滿了疲憊的軍人。

兩個人正在打鬧,忽然同時看見剛好走進澡堂的年輕士兵,那個從來把金色的短發一絲不茍地向後梳成背頭的,俊美的臉上卻鮮有波瀾的人。

“嗨,費恩!”兩人中的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羅爾夫向他道。

費恩垂下眼:“嗨。羅爾夫,還有馬庫斯。”說話的時候他仍然不帶表情。他走到掛著大堆衣服的架子前,解開身上白色襯衫的紐扣。

“你昨天晚上沒回來?”馬庫斯問道。費恩脫下襯衫,掛在相對空一點的地方:“嗯。因為昨天工作得太晚,回不來。”說罷他又脫下白色的緊身背心,露出肌肉均勻但並不誇張,皮膚白皙光滑的上身。

羅爾夫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有意無意地將水甩到了馬庫斯的臉上:“指的是馮塞弗爾特中校麽?噢他工作一直很賣力,我聽說過的。多虧了這些為帝國賣力的長官我們才有今天這樣輝煌的局面。反正換成我我一定受不了那種工作量,更何況還費腦子。”

“所以你才是個上士。”似乎報覆一般,馬庫斯用諷刺的語氣說道,“不過費恩一直很認真,所以才比你升得快。”補上一刀似的,馬庫斯說罷看向費恩。

此時費恩解開了皮帶,褪下長褲和內褲,然後伸手去取事先掛好的浴巾。那一瞬間,可以從他側面清晰地看到,左邊的腰線上有一大塊深色的痕跡,上至左邊的肋下,一直延伸到腰際與挺翹的左臀交界處。在雪白的皮膚上詭異得觸目驚心。

費恩在腰上圍起雪白的浴巾,暫時隱藏住私密的部分。他的眼神一直有意去避開那片傷痕,也刻意地不去回憶腦海裏那段被傷痕牽起的回憶。

提著洗漱用品走到水龍頭前,首先掏出了兩個藍白色的妮維雅產品盒子,從中挑出了那盒牙皂粉,將另外一盒乳霜放在一邊,接著又拿出一把長柄牙刷,彎下腰去接起一點水濕潤牙刷,抹上牙粉開始刷牙。

“費恩,”馬庫斯忽然很嚴肅地道,“其實我很想問呢,你那片傷疤究竟是怎麽來的?”

費恩回過頭,只是嘴中堵滿了白色的泡沫難以回答,便只是瞪著澄藍色的眼睛。頸後到脊背蔓延向下的柔美線條在恰到好處的部位沒入雪白的浴巾邊緣內。即使被浴巾遮擋也看得出那雙腿的修長。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馬庫斯道,伸起食指來晃了晃。“你不會是被虐待過吧……天哪難道你不會是個!……”羅爾夫故意裝作很震驚的樣子,張大嘴盯著吐出一口泡沫的費恩。

“是個什麽?”費恩問道,同時又將牙刷塞進口中。

羅爾夫很痛苦地抓了抓頭發:“就是那種……那種……”同時馬庫斯也配合著羅爾夫做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兩個人似乎是在表演編排多次的戲劇,只不過臨時將舞臺搭在了澡堂裏。

“跟約納斯一樣那種被男人做的……”羅爾夫突然脫口而出。

費恩很用力地翻了個白眼,保持著冷如冰山的淡漠表情,他沖幹凈牙刷,直起腰來淡淡道:“那你們燒死我啊。”

冷冽到完全不是開玩笑的語氣。

馬庫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瞪起灰色的眼珠,用手肘捅了捅羅爾夫的手臂:“老兄,你猜中了?”羅爾夫立馬順著話頭道:“我想是的。噢費恩你的取向讓我們這些和睡同一間宿舍的感到很苦惱。”說罷用手撫了撫額頭。

費恩無奈地搖搖頭,找了個沒人的水龍頭將浴巾解下掛到不會被淋濕的地方。

“哦怪不得,”馬庫斯一拍手,恍然大悟道,“你在宿舍裏從來不看‘那種’明信片也從來不動手……”把最後幾個音節含混掉,卻用手比了個不堪入眼的動作,“果然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啊……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類人都不會……的嗎?”馬庫斯又比了一遍那個動作,“還是說只是因為你是在下面被做的那一個?”

“我不是。”幾乎忍無可忍,費恩開口反駁。

“我不認為你可以在上面。”羅爾夫很認真地道。

“我不是那種人。”費恩努力讓聲音平靜下來,“這是一個女人幹的。”

“是麽那更勁爆了。”馬庫斯下結論似地道。

“我七歲的時候……”

“你那麽小就被包養了?”馬庫斯失聲喊出來,引得半個澡堂中裸男紛紛回頭。不過也因為太熟悉這兩個人的秉性,大家也沒有將“包養”的問題當真。

費恩放棄了辯駁,轉回頭細細地揉搓起頭發。細滑的金色發絲間漸漸漾起雪白的泡沫,沿著發梢緩緩墜下掛在同樣白皙的肌膚上。

完美的身體比例,曲線優美地刻畫著腰肢和臀瓣,然後是修長的腿部。零落的水珠不時聚成涓滴細流緣著光潤的皮膚淌下,劃過一道淺淺的模糊水痕。水流湧過蔓延覆上那片深色傷痕,參差雜亂的邊沿毫無過度便烙在雪白得剔透的身體上。

頭發被手指抓成一道一道的,澄藍的清澈眸子也被水汽熏蒸得一片氤氳。細長的手指從頸間一直慢慢向下一寸寸地清洗著身體。常年軍旅,連清潔的動作也變得機械與死板。

垂眼的一瞬正好看見揉搓著的那片傷疤。

——下意識閃回目光。自欺欺人地逃避著回憶。

“其實我很想問呢,你那片傷疤究竟是怎麽來的?”

——不行。

不能去想。

用力地甩了甩腦袋,強迫自己不去回憶。

——“你不明白嗎,你在這家裏幾乎沒有地位。”

——“可是費恩不能因為我而被其他人排斥……他難道不是你的親兒子?”

緊緊捏著衣角的自己站在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桌子旁邊。明明是才被欺負了的那一個,卻跟犯錯誤的孩子似的垂著頭。只是爸爸和媽媽吵架的聲音越來越大,什麽都聽不明白但感覺非常驚慌失措。

母親端莊地坐在桌子邊的主要席位上,長長的打著卷兒的金色頭發束好垂在胸前。女仆拿來裝著才兌好咖啡的燙手咖啡壺,卻被母親陰沈著臉趕了下去。

“雅絲敏,你聽我說,”父親雙手撐著桌面,面色有些鐵青,“我自己無論如何都不重要,只是費恩他還小,他不能在亞尼克家受到這樣的待遇!”

“那還能怎樣?”母親順手揉了揉站在一邊男孩的頭發。柔軟的金發很快失去了原來的整齊,男孩只是咬著蒼白的薄唇沈默不語。母親收回手,拿起還很燙的咖啡壺,裏面沸騰冒泡的聲音似乎還未完全消失,“你憑什麽就認為費恩受到的待遇不公平?連小孩子的游戲你都要這麽計較?”

“游戲,是麽,”父親很難得地發出一聲冷笑,“就算小孩不懂事,你的那些堂姐——”

“她們也是你的堂姐。”

“就算是、她們真的把費恩當成過自己家的人麽?你明明知道的,她們包括你,就是那麽在乎那所謂的家族血統……”

母親的身體倏然震顫了一下,費恩慌忙擡起眼,然後“血統”這個詞似乎是摧毀了母親一樣,使她失去了力氣,連那盞小小的咖啡壺都拿不穩……

一瞬間,深色的滾燙咖啡從壺中翻湧潑出。

費恩猛然回過神,眼中閃現過一絲兇戾繼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腰間左側因為不經意反覆的搓洗染上一片粉紅。

快速地沖洗了身上其他部位然後關上水。拿著浴巾走到一邊擦幹身體。即使是對自己的身體動作也變得粗魯而大力。這不是第一次,他卻至今不明白為什麽每一次想起兒時的事都會讓自己變得暴躁。

羅爾夫和馬庫斯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費恩穿上內衣褲,再習慣性地套上長褲,把襯衫披在肩上,提著洗漱用品離開澡堂。

然而腦中揮之不去的仍然是滾燙的咖啡澆到身上時,皮肉剎那間發出的刺耳聲音。以及那一瞬間女人一成不變的輕蔑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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